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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靈塔叢林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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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在了東日光殿,主要是因為它是白宮最高最安靜的地方,高為淩,靜為虛,淩虛之境正是顯靈密法的妙門之地。圖巴活佛選擇了護法神殿,苯波甲活佛選擇了永固福德宮,久米多捷活佛選擇了喜足光明宮,森朵才讓大喇嘛來得晚,卻發現別人選擇剩下的長壽尊勝宮,恰好是他最喜歡的。但不管在哪個殿裏,他們要做的事情都一樣,就是奮力念誦經咒,讓觀想把自己帶入身心俱銷的靈識之界,也就是無意識狀態,然後讓靈識和本尊神渾然一體。這個時候,如果祈請虔誠而有效,本尊神的一部分能力就會變成他的能力,修煉大威德怖畏金剛的就會像大威德怖畏金剛那樣威猛異常,修煉勝樂金剛的就會像勝樂金剛一樣慧猛四方,修煉時輪金剛的就會像時輪金剛那樣靜猛無比,修煉喜金剛的就會像喜金剛那樣利猛如劍。既然有了如此殊勝的金剛精進之法,他們就會穿墻破壁,用閃電的速度想去哪裏就去哪裏,發現炸藥埋藏在什麽地方,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本尊神是沒有高下之分的,他們要競賽佛法,其實就是競爭自己和本尊神融合的狀態,融合了一半的不如融合了全部的,融合了全部的不如夙緣使然、人神不分的。

四位高僧,加上被瓦傑貢嘎大活佛特意叫來的古茹邱澤喇嘛,坐成了一個半圓,喝著端上來的奶茶,誰也不說話。

瓦傑貢嘎大活佛說:“上師們受累了,但不是你們受累,是本尊神受累,也不是你們喝茶,是本尊神喝茶。快說,快說,聖教心臟的安危比你們的架子更重要。我,布達拉宮峰座大活佛瓦傑貢嘎放下架子求你們了,快說。”

下密院的圖巴活佛首先開口:“佛都沒有架子,我們拿什麽架子?我剛才去了普賢菩薩殿,看到門檻是兩根木頭對接起來的,對接的地方有兩尺長的空隙,用黑鐵皮包裹著,空隙之間、包鐵裏面,就是叛誓者的黑炸藥。”

瓦傑貢嘎大活佛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擡腳就走。八十五歲的著名密宗大師、大圓滿法和大手印法的證悟者還會有錯嗎?

古茹邱澤說:“管家慢著,還是聽聽其他三位上師的。”

圖巴活佛不快地瞪了古茹邱澤一眼:“耽誤了怎麽辦?”

沒等古茹邱澤回答,苯波甲活佛就一臉驚詫地說:“圖巴上師怎麽和我不一樣啊,我先去了普賢菩薩殿,沒看到什麽,又去了時輪殿,看到時輪殿南墻上最光炫的壁畫大回遮天母座下原來是空心的,兩米見方,炸藥就在裏邊。這才明白為什麽叛誓者積累炸藥都三年了,布達拉宮的喇嘛就是看不見,因為墻皮太厚,比山還厚。我是聞出來的,格薩爾戰狗的鼻子,還沒有失去作用。”

瓦傑貢嘎大活佛和古茹邱澤喇嘛都聽出這個峰座大活佛的競任者在挖苦布達拉宮的喇嘛不如格薩爾戰狗,同時“哼”了一聲,盯上了敏珠林寺的久米多捷活佛。

久米多捷活佛說:“我哪兒也沒有去,就待在法界裏,打眼一看發現上師殿的閻摩護法肚子裏,裝了一肚子白炸藥。”

瓦傑貢嘎大活佛聽明白了,久米多捷活佛顯示的是喜金剛神通,這樣的顯示遣動的不是靈識,而是法眼,是射出法眼的無限穿透之光,比起其他修行來更高了一層。他頓時露出欽佩之色點了點頭,然後把眼光投向了森朵才讓大喇嘛。

森朵才讓大喇嘛說:“我也不說我去了沒去,但現在你們必須去,看看彌勒佛殿的石頭供案上有沒有一對吉祥鹿,吉祥鹿是不是炸藥捏成後上了漆的。”

圖巴活佛不高興地說:“競賽佛法可不是跟我作對,快去驗證一下,到底誰對誰錯。我已經說過了,誰找到炸藥誰就是我們大家的上師,是理所應當的布達拉宮峰座大活佛。”又瞪著瓦傑貢嘎大活佛問道,“這你是答應了的,是不是啊?”

瓦傑貢嘎大活佛憤怒地說:“布達拉宮危在旦夕,峰座大活佛又算得了什麽。更何況有人正在發掘‘七度母之門’的伏藏,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圖巴活佛說:“意味著什麽我比你清楚,快、快、快,快去把炸藥找出來。”

瓦傑貢嘎大活佛低頭沈默著,四位上師說出了四個殿堂:普賢菩薩殿、時輪殿、上師殿、彌勒佛殿。盡管他會立刻讓喇嘛去查證到底哪個殿堂埋藏著炸藥,但作為同樣也是顯密兩宗大師的轉世活佛,他首先要判斷一下,他們四位孰對孰錯,就好比一個老師優越地面對著一群學生的答案。他喜歡這樣,他的布達拉宮峰座大活佛的地位要求他必須這樣。判斷的辦法很簡單:默念大智文殊師利七字咒“嗡啊喏吧咂吶嘀”,同時用右手大拇指依次按壓另外四個指頭,念著念著內心就會突然升起一道溫暖的光亮。光亮升起之時,拇指的按壓立刻停下,它停留在哪個指頭上,這個指頭代表的殿堂和高僧就應該是預言正確者。但是很奇怪,他都默念了十遍大智文殊師利七字咒,內心溫暖的光亮一直沒有出現,而平時做起判斷來只要默念三遍就夠了。瓦傑貢嘎大活佛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神助的敏銳,立刻停止了默念和按壓,擡頭逼望著自己的弟子古茹邱澤喇嘛:“說說你的預言吧。”

古茹邱澤搖搖頭說:“在幾位上師面前,我哪敢顯示小聰明,雕蟲小技的本領還是不要拿出來丟人了。”

瓦傑貢嘎大活佛說:“你還是說說吧,盡管謙虛是喇嘛的美德,但剛猛的佛法有時候又會把當仁不讓放在首位。再說,你是布達拉宮峰座大活佛的競任者之一,如果你的預言正確,那我今天就可以把法印和法衣傳給你了。”

古茹邱澤說:“我沒有大法在身,我只能謙虛。”

苯波甲活佛嘲笑道:“我聽說三年前古茹邱澤喇嘛在聖觀音殿打坐修行時預言了世界佛教的第七次集結。如此重大的事情都能預言,那是何等高明的法力啊。古茹邱澤喇嘛,你就不要謙虛了。”

古茹邱澤臉頰頓時泛紅,慚愧地說:“說實話,在我的觀想裏,根本看不到炸藥在哪裏。如果非要讓我預言,我只能說布達拉宮沒有炸藥。”

瓦傑貢嘎大活佛說:“你不要這樣寬慰我,你大概已經看出我的判斷失敗了,這並不奇怪,事情重大到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和修行能力。”

古茹邱澤說:“是的,我在寬慰你,布達拉宮怎麽會沒有炸藥呢?”

管家瞪著古茹邱澤說:“那就趕快去找,還啰嗦什麽。”

瓦傑貢嘎大活佛說:“你們去吧,按照四位了不起的上師的預言,你們派四組喇嘛仔細搜查普賢菩薩殿的門檻、時輪殿南墻壁畫大回遮天母的座下、上師殿閻摩護法的肚子、彌勒佛殿石頭供案上的一對吉祥鹿。”又對圖巴活佛等人說,“四位上師也去監督吧,免得出現紕漏。我會拿著布達拉宮峰座大活佛的法印在這裏等著你們。誰的預言正確,誰就是挽救了布達拉宮的大師,我會立刻把法印交給他,把法衣脫給他。”

管家和古茹邱澤搖搖頭,引導著四位高僧匆匆而去。西日光殿的大福妙旋宮裏,只剩下了瓦傑貢嘎大活佛。他靜坐了片刻,起身脫下杏黃色法衣,走向南邊的供案,來到一尊長壽佛前。金質的長壽佛是菩薩裝束,眼波文靜如水,儀態高貴典雅,發髻高聳,瓔珞如花,如同世間最美麗也最富態的母親。瓦傑貢嘎大活佛朝長壽佛拜了一拜,然後從佛像後面拉出一個鑲著金邊的楠木盒子,打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黃緞包裹的峰座大活佛的法印。

說實在的,盡管下屆布達拉宮峰座大活佛的競任考試還要繼續,瓦傑貢嘎大活佛已經做好了傳位給弟子古茹邱澤喇嘛的準備。他知道,“七度母之門”的第六門是伏藏之門,當發掘伏藏的腳步已經來到布達拉宮時,所有的考官都將得到這樣的啟示:伏藏之門的開啟,就是修煉之門的暢通,不管你反對還是喜歡“七度母之門”,你都得承認伏藏的祖師是蓮花生大師。既然蓮花生大師或者他的轉世比如倉央嘉措伏藏了“七度母之門”,就意味著整個佛教顯、密兩宗和大、小、金剛三乘對“七度母之門”的眷顧,所謂“七度母之門”是毀教之門、叛誓之法的說法顯然是不能成立的。當掘藏的榮耀和修煉的殊勝碰撞到一起時,我們為什麽不能對“七度母之門”堅定的修煉者古茹邱澤喇嘛高看一眼呢?香波王子的掘藏是對古茹邱澤的幫助,緣起如此良好,它將使我們成為佛意的執行者,成為順緣的運載之舟。這些話都是可以公開說出來的,也就是說,他可以公開說服其他幾位考官,在最後一場考試中讓古茹邱澤喇嘛勝出。

但是現在,他不了,他要傳位給別人了。這個決定來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得水到渠成。一切都是因果,都是宿命,布達拉宮的安危高於一切,“七度母之門”的順利發掘高於一切。他無權顧慮自己,只思考一個問題:他希望四位上師中誰成為他的繼承人?他覺得最好不是下密院的圖巴活佛,他已經太老了,早就不適應這個職位。也不要是山南密法領袖苯波甲活佛,他是個心胸狹窄的人。敏珠林寺的久米多捷活佛做人做佛都有很好的口碑,但也不是最佳人選,畢竟他是個寧瑪巴,布達拉宮的寧瑪派氣氛已經太濃太濃了。那麽昌都強巴林寺的首席大喇嘛森朵才讓呢?應該是他們四人中的最佳人選,森朵才讓一旦入主布達拉宮,他就由大喇嘛變成了大活佛,從此便可以代代轉世了。

瓦傑貢嘎大活佛雙手抱著法印,胳膊上搭著杏黃色法衣,走到法座前面,立等著找到炸藥的消息和那個可以從他手裏接過法印法衣的高僧。

香波王子和梅薩來到了達賴喇嘛靈塔殿。高大的靈塔讓他們不時地仰起頭來,假發、墨鏡和蒙著鼻子的花氆氌顯得礙事了,香波王子取下來說:“都認出我們來了,還戴著它們幹什麽。”梅薩前後左右看了看,看到幾乎所有的僧人和游客都和他們一樣,高高地翹著下巴,沒有人註意到他們。她把墨鏡和花氆氌取下來,仍然保留了假發。

一個游客禁不住拿出數碼相機朝著靈塔閃了一下,立刻有喇嘛從暗角裏跳出來抓住那人要罰款。那人說:“多少。”喇嘛說:“一百。”那人說:“我給你二百,我再拍一張。”喇嘛說:“不行。”

香波王子感嘆地說:“這就是‘贍部洲第一莊嚴’的五世達賴喇嘛靈塔,也是布達拉宮歷史最久、體積最大、建築最豪華的一座靈塔。據說當時攝政王桑結親自草創了這座菩提塔形制的靈塔設計,建造時花費白銀一百零四萬兩、黃金十一萬兩。從基座到塔頂,裝飾了一萬五千五百四十顆珍珠、翡翠、瑪瑙、金剛鉆石、紅綠兩種大松石等,極盡豪華珍貴。其中有一顆大象腦子裏生成的大於指拇的珍珠尤其罕見。塔瓶是存放遺體的地方,前面是佛龕,供著千手千眼觀世音像,後面是五世達賴喇嘛的棺柩和一些他生前用過的生活、佛事用具。整座靈塔就是一座用鑲嵌寶石的金皮包裹著不朽肉身的殿堂。”

梅薩望著塔前的陳設,那些明清時代的金燈金碗、琺瑯瓷器和一些更加古老的法器祭皿,眩暈得揉著眼睛說:“會有不朽的肉身?”

香波王子說:“當然是經過制作的。肉身的制作非常繁覆。先將遺體清洗幹凈,不用任何刀剪,不開任何口子,從上下通氣孔中取出內臟,拿羌塘沼鹽吸出水分,讓它脫水幹枯後,用白檀香粉、木香、藏紅花、帕苦瑪粉、高級冰片、天然漆液等進行至少六次灌洗浸透的處理,然後穿上法衣,裹上錦袍,在法容上塗上金粉。這個人就面目如生,像剛剛睡著或者閉目打坐一樣。”

梅薩說:“既然跟生前一樣,為什麽不露出來讓信徒瞻仰呢?”

香波王子說:“藏傳佛教是輕賤肉身的,精神已經離開的肉體,遠不如一件破舊的衣服更有價值。留下活佛的法體,並不在於‘音容宛在’,而在於‘法力宛在’。活佛尤其是活佛之首的達賴喇嘛用過的所有物件都是具有法力的,肉體是他寄居過的一間房子,法力自然比他用過的其他東西更強大,所以肉體是用來朝拜和加持佛法的,而不是用來紀念和瞻仰的。再說活佛是不會死的,他已經轉世了,已經再次活生生地來到了你面前,你還瞻仰他上一世的肉體幹什麽?應該瞻仰的只能是塔。從下往上,塔座象征大地廣土,壇體象征天下闊水,圓錐象征熾盛大火,月盆象征風息人氣,最高處則是飄飄不散的靈識和精神。土、水、火、氣都有了,說明肉體已經回歸物質四界也就是色界,而精神又依靠四界成了新的緣起和因果之法。”

梅薩說:“這麽多講究,我以為塔葬只是一種類似於天葬、水葬的喪葬形式。”

香波王子說:“嚴格地說,靈塔不是喪葬,西藏也沒有塔葬一說。靈塔是一種把出生、死亡、再出生的生命之輪,變成視覺藝術的藝術,是佛教理義的立體表現,是建築的一種。活佛的法身既是一種建築材料,也是一個建築理由。所以豪華的靈塔必須和豪華的建築在一起。”說著指了指靈塔殿的柱子。

靈塔殿裏有十六根粗碩的方形木柱,梁頭鬥栱的雕刻是極致的精美和艷麗,配上懸掛的幃幔和華蓋,張揚出來的是天宮裏的華美色彩。

他們朝前走去。五世達賴喇嘛靈塔兩側是十世達賴喇嘛楚臣嘉措、十二世達賴喇嘛成烈嘉措的靈塔,兩座靈塔都是珠光寶氣,金皮裹身。

香波王子說:“在藏傳佛教格魯派中只有達賴、班禪和屈指可數的大活佛才能在圓寂後以靈塔保存肉身,神王達賴喇嘛和班禪活佛是金質靈骨塔,其他大活佛依地位不同分別為銀、銅、泥質靈骨塔。靈塔意味著聖教的傳承和領袖的存在,它比純屬偶像的佛像更重要。所以在藏區,靈塔的奢華幾近瘋狂,其價值遠遠超過了佛殿和佛像。一世達賴喇嘛的靈塔建築在日喀則的紮什倫布寺,二世至四世達賴喇嘛的靈塔建築在哲蚌寺,五世至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八座靈塔都建築在布達拉宮紅宮。”

梅薩說:“五世至十三世,怎麽會是八座,應該是九座。”

香波王子感嘆地說:“唯獨沒有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靈塔,因為找不到他的法體,他的圓寂永遠是個謎。他是西藏唯一一個沒有靈塔的神王。”

梅薩說:“一個‘遠走的神王’。”

香波王子說:“對,一個遠走的神王。”

梅薩好像無意中背誦了一句“授記指南”裏的話:“為什麽遠走的神王要在土、水、火、氣的叢林裏隱藏整個世界?”突然驚叫起來,“‘土、水、火、氣的叢林’?你剛才說了,靈塔就是一個土、水、火、氣的象征,塔座象征土,壇體象征水,圓錐象征火,月盆象征氣,紅宮有八座靈塔,不就是‘土、水、火、氣的叢林’嗎?”

香波王子楞了一下,點點頭:“對啊,我怎麽沒想到?簡單地說就是,倉央嘉措在靈塔叢林裏隱藏了整個世界。”

梅薩說:“那就是說他沒有‘遠去’?”

香波王子說:“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授記指南’用‘遠去’兩個字限定了神王,那就是唯一離開西藏、沒有靈塔的倉央嘉措。”

梅薩說:“那麽‘隱藏整個世界’又是什麽呢?”

香波王子說:“我想應該是這樣,佛典裏把五世達賴喇嘛的靈塔稱為‘奘木葉霞’,意思是價值半個世界,而隱藏在靈塔叢林裏的卻是‘整個世界’,‘整個世界’一定指的是比五世達賴喇嘛靈塔還要寶貴的靈塔。”

梅薩說:“那就應該是,倉央嘉措在靈塔叢林裏隱藏了靈塔,可布達拉宮偏偏沒有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靈塔。”

香波王子說:“為什麽沒有?”

梅薩說:“你說是因為找不到他的法體,他的圓寂永遠是個謎。”

香波王子說:“不,是因為‘隱藏’,這句話中最關鍵的詞應該是‘隱藏’。現在看來布達拉宮紅宮不是八座靈塔,而是九座,倉央嘉措也不是沒有靈塔,而是隱藏了靈塔。”他激動地攥了一下拳頭,“我們要找的,就是這座隱藏起來的靈塔,它一定是伏藏‘七度母之門’的地方。快走,靈塔叢林。”

香波王子帶著梅薩來到七世達賴喇嘛靈塔殿,殿內除了靈塔,還有七世達賴喇嘛格桑嘉措的坐像,四壁是格子佛龕和典藏經書。他們圍繞殿堂中央裝飾華美的靈塔轉了好幾圈,又去四壁角落裏尋找,沒有發現隱藏倉央嘉措靈塔的痕跡,便迅速來到八世達賴喇嘛靈塔殿。

八世達賴喇嘛降白嘉措靈塔殿對他們依然是空白,什麽也沒有發現,就像遙遠的山峰拒絕著他們的攀登。靈塔前的吉祥八清凈:法輪、右旋海螺、白傘蓋、尊勝幢、蓮花、凈瓶、雙魚、萬字符十分耀眼,但帶給他們的卻是沒有啟示的暗淡。他們看看表,發現三個小時的期限已經過了一半,趕緊往外走,撲向九世達賴喇嘛靈塔殿。

失望再次籠罩了他們。無論九世達賴喇嘛隆朵嘉措的靈塔和坐像,還是正中供奉的祖師宗喀巴說法像,都堅定地用冰冷推搡著他們。他們沒有看到任何可以隱藏倉央嘉措靈塔的地方,很快出來了。

香波王子說:“但願十一世的靈塔能帶給我們驚喜。”

他們走向大殿北側的達賴世系殿,殿堂裏供奉著一世至五世達賴喇嘛像,十一世達賴喇嘛凱珠嘉措的靈塔十分醒目地挺起在諸位先世喇嘛和眾佛像的關懷裏。

香波王子說:“作為靈塔,所有達賴喇嘛都很風光,幾乎都是布達拉宮的主角。但他們活著的時候,布達拉宮帶給他們的並不都是燦爛與榮光。這裏陰暗、極端、沈悶,殺機四伏,讓我常常想起五世達賴喇嘛圓寂前給攝政王桑結的遺囑:‘我身前身後,包括你有八人行走,此八人有六人可靠,兩人不可靠,他們是政教的敵人、格魯巴的克星,你千萬要當心。’又說,‘我受班達拉姆之命保持沈默,更何況我不能預言忠臣什麽時候變成奸臣,我已經給你傳授了消除一切違礙的六臂依怙隨許法,只要你極力祈禱,護法大神自會開示你。’但似乎護法大神並沒有開示攝政王桑結,桑結沒有消除危險,從此以後,就沒有人能夠消除了。”

梅薩說:“宗教集團之間素來就有對抗。”

香波王子說:“這種對抗是表面的,最重要的是從七世紀開始,政權介入了宗教,宗教也想利用政權達到擴大地盤和吸引信民的目的。而宗教和政權之所以能夠水乳交融,關鍵在於宗教在發展過程中完全丟棄了高尚與純粹,釋迦牟尼時代度己度人的弘法目的變成了利己主義的排他行為,由修持方法不同而形成的宗教派別嬗變為爭權奪利的利益集團。宗教漸漸脫離了心靈,脫離了信仰。在這裏‘政教合一’的制度是個大禍害,它就像一把利劍砍掉了宗教的頭,這個頭就是‘眾善奉行,諸惡莫為’。”

梅薩說:“可藏傳佛教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

香波王子說:“當然,就拿格魯派來說,一世達賴喇嘛根敦珠巴享年八十四歲,二世達賴喇嘛根敦嘉措享年六十七歲,三世達賴喇嘛索南嘉措享年四十六歲,四世達賴喇嘛雲丹嘉措享年二十八歲。隨著從純粹教派到政治教派的演變,達賴喇嘛的壽命越來越短了。而壽命只有二十八歲的四世達賴是直接被刺死的,據藏文史料記載,崇信噶瑪噶舉派的後藏上部之王藏巴汗派人刺死了四世達賴,然後扶持噶瑪噶舉派建立了噶瑪政權,他們‘仇視黃教,幾欲根本滅除’。五世達賴喇嘛坐床後,依靠衛拉特蒙古和碩特部首領固始汗,推翻噶瑪政權,建立了格魯派的噶丹頗章政權,正式確立了‘政教合一’的制度。五世享年六十六歲,算是壽終正寢。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享年二十四歲,完全成了險惡政治的犧牲品。七世達賴喇嘛格桑嘉措享年五十歲,八世達賴喇嘛享年四十七歲,都還可以,算正常圓寂,但接下來就慘了,從九世到十二世,全部夭折。公元1815年,九世達賴喇嘛隆朵嘉措在布達拉宮暴亡,享年十一歲;公元1837年,十世達賴喇嘛楚臣嘉措又在布達拉宮暴亡,享年二十二歲;公元1855年,十一世達賴喇嘛凱珠嘉措還是在布達拉宮暴亡,享年十八歲;公元1875年,十二世達賴喇嘛成烈嘉措依然在布達拉宮暴亡,享年二十歲。每逢達賴喇嘛暴亡,清朝駐藏大臣都要下令不準移動法體,不準移動達賴寢宮裏的一切東西,一律鎖拿達賴的侍從官員,由駐藏大臣驗屍追查。大家明明知道達賴喇嘛是被毒死的,但每次都查無結果,不了了之,兇手也就更加肆無忌憚。”

梅薩說:“與其說是政權謀殺了宗教領袖,不如說是宗教自己殺害了自己首腦,誰讓你用權利欲望代替清凈無為的純粹信仰呢。”

兩個人在達賴世系殿裏轉了三圈,看過了所有可以隱藏靈塔的地方,沒有任何收獲。當他們離開時,十一世達賴喇嘛靈塔前的長明燈送別似的閃爍著,滅了一盞,又滅了一盞。

香波王子說:“現在,靈塔叢林只剩下十三世達賴喇嘛的靈塔了。十三世享年五十八歲,是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到十三世達賴喇嘛之間最長壽,也是政教兩途最有作為的,所以他的靈塔非同小可。”

梅薩說:“你是說在他那裏隱藏倉央嘉措靈塔的可能性也最大?”

香波王子喘口氣,沒有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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